手机24小时不关机。在上海浦东新区川沙新镇司法所干了12年社工,黄丹红养成了这个习惯,如今转岗成为社区矫正专职干部,这个习惯还是没变。

这天深夜,睡得正香,手机铃声突然响起。黄丹红没有犹豫接起电话:“喂,哪位?我是黄丹红。”

“我女儿丢了!她到哪里去了呀……请你帮帮我们啊!”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,带着哭腔和无奈。

苏琴,没错,是苏琴丢了,打电话的一定是她爸,黄丹红顿时没了睡意。

“好在不是冬天。”她一边穿衣服,一边脑子飞快转起来:先报警,再到矫正小组的群里发条信息,再动员朋友圈的力量……

苏琴是黄丹红接手的一名社区矫正对象,患有精神病。在黄丹红的印象中,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。

(一)

在各方面努力下,苏琴很快就被找回来了。

黄丹红至今还记得与苏琴的第一次见面,那是一个闷热的阴雨天,很容易令人烦躁。

两天前,司法所就接到通知,将要纳管一名有精神障碍的矫正对象,司法所领导把黄丹红叫到办公室:“这个对象情况特殊,还是你接手吧,其他人经验欠缺我不太放心。”

黄丹红想象着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真的站在她面前时,黄丹红根本无法将她和盗窃犯联系在一起。她收拾的倒是挺干净的,就是双眼呆滞,任凭你怎么问问题,她始终沉默不语,静坐的时候上身不停地前后摇摆。

入矫仪式异常顺利,她的手一直紧紧拉着陪同而来的父亲的手。

“请在这里签个字”,黄丹红把笔递了过去。

“不,不签!”突然,苏琴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:“你们要是再骗我钱怎么办?”

……

(二)

从她父母口中,黄丹红了解到,苏琴家族有精神病遗传史,家中舅舅有精神病,目前在精卫中心治疗；苏琴亲妹妹的孩子也患有自闭症、精神分裂等精神障碍。苏琴之前倒一直很健康,初中毕业,结婚嫁人,领养了一个女儿,随后又生了一个乖巧机灵的女儿,生活虽有些平淡,但温馨美好。

然而这一切被不久前的一件事改变了,苏琴做生意被骗,亏了20多万元,受到巨大打击,丈夫和婆婆非但没有安慰,反而不停责骂她。

苏琴一下子垮了,开始发病,精神状况很不稳定,一开始还能控制自己行为,直到后来,她开始偷别人的手机,最终被关进看守所。

在看守所里37天,情绪紧张,吃不下睡不好,苏琴病情一发不可收拾,出来后已是蓬头垢面,神情恍惚,拒绝与人交流。

黄丹红觉得眼下当务之急并不是安排各种矫正课程和内容,而是控制她的病情,因为从办案机关材料来看,苏琴作案时丧失了部分辨认和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。

于是,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黄丹红联系医院、寻找医生,还安排矫正中心心理专家及时介入干预。就在这个过程中,苏琴得知女儿摔伤了,情绪一下子又开始激动起来,那天半夜离家出走就是这个原因。

事后了解到,她本来想回自己家看女儿,结果天黑迷路了。

两个月后的一天,苏琴一见到黄丹红就悠悠地喊了一声:“黄老师,你好!”

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打招呼,黄丹红从她眼里读到了内容,原本灰暗的脸色也泛出些许光彩,黄丹红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
(三)

苏琴患病后,一直住在娘家,丈夫几乎就不管她了。

但两个老人要同时照顾精神障碍的女儿和外孙女,还有摔断胯骨躺在床上的老母亲,显然不堪重负,黄丹红决定要帮帮他们。

黄丹红辗转多个部门,帮忙递交材料,给苏琴办上了低保以及临补；苏琴的大女儿还是在校学生,她又联系学校,说明了情况,批了一笔助学金。

这天,黄丹红接到了苏琴丈夫的电话。

“黄老师,谢谢你,孩子回来说学校给了一笔助学金。”

黄丹红曾经多次找过苏琴的丈夫,一方面想了解一下家庭情况,另一方面也想让他多关心关心苏琴的生活,结果不是闭门羹就是避而不见,这个电话令她颇感意外。

“是啊,有困难就要大家帮啊,苏琴现在情况好多了,你是不是去看看她?”黄丹红趁热打铁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
“怎么样?找个周末一起到郊区去转转,带着孩子。”

“好吧……谢谢你。”

周末,北新泾一家大棚蔬菜基地门口,苏琴打扮得利利索索,脖子上还系上了鲜艳的丝巾,她的身子微微前倾,眼睛注视着前方,生怕漏过一个身影。

“妈妈,妈妈……”远处,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跑来。

苏琴再也抑制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……

矫正手记

黄丹红

不同的矫正对象,需要不同的矫正方法。苏琴和她的家人最需要的是给予希望和温暖。做生意被骗、夫家的责骂、精神上的煎熬……都成了压垮苏琴精神世界的“大山”,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她打开心扉,引导她自我修复,然后一步步走出阴影。（记者余东明 实习生张若琂）